神修小會的共融園地

日出日落又一天
--隨基督教教會去多明尼加「福傳」隨筆--

郭子文

緣起：

今年初，本地一間聯盟基督教會(Alliance Church)，提出一個到多明尼加共和國，去做為期 七 天 的 「Mission」（短宣）計畫。我家老二阿牛，是這間教會裡的幹事，就過來問我有無興趣和他們一家同去參加，時間定在七月份，颶風季節開始之前，一切費用自己得負擔。知道這種「落後」地區，不大可能自己一人去，現在有家人和團體給我做保鏢，機不可失，就馬上報名參加。老吳背不好，不宜遠行，只好留在家裡自求多福。

從四月到七月啟程前，我們一共做了六次行前準備研討會，把風俗、人情、歷史、語言、衛生條件、安全事項等等，詳盡介紹一番，使參加的人心裡有所準備，以避免在國外屢出狀況。

這是他們第一次辦「Mission」，就有三十人報名，相當踴躍，使本地牧師 Don 也感到有點意外。其 中，有三家是帶小孩（初中、小學）參加的，兩家帶高中生參加，其他就都是中年人和青年人。我是裡面最年長的團員，也因為不是他們教會的，所以誰也不認識，除了同姓同宗的阿牛一家。

 
            全體要去「Mission」的人在教會側門留影，最右是他們的牧師 D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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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四日清晨五點半離家前往丹佛機場，會合其他團員一起登機，經邁阿密轉往聖地牙哥（Santiago de los Caballeros，多明尼加第二大城），抵達時已是夜晚九點多。海關很鬆，一件行李也不查，三十 人全部放行。走出機場，發現外面又熱又悶，隨時要下雨的樣子，好像回到了台灣。昏燈下，團員開始噴防蚊藥水，聽到已有人被咬。當地傳教站派來的二十四座位的小巴，掛著行李車，塞進我們三十人，直驅旅店。

各組分到鑰匙後，領隊牧師Don，再度耳提面命：自來水只能用來洗滌，不可沾到口腔、眼睛等等；廁所紙不能沖下馬桶，必須扔進垃圾桶；重要物件如護照、錢等，要隨身攜帶，慎防遺失；注意安全，嚴禁單獨外出，必須結伴。大家都認真聽著，不敢掉以輕心。

這是間學生客棧（Hostel／Posada），稱不上「旅館」。一個房間五到七個床位，有個附淋浴的小廁所。熱水不熱，冷氣不冷。沒有透亮的窗，窗子裡面都用紙或布矇住，外面還都上了鐵欄（治安不好？）。燈光昏暗，床單被褥好像也不很乾淨。屋子裡有些蚊子，好在還沒看見蟑螂。管它的，奔波了一整天，倒頭就睡。

日出日落，第一天。
早上六點起來，檢查一下，居然只被蚊子咬了兩口。塗了三種防蚊藥水以作比較：自製大蒜水塗腳，香茅油手鐲戴右腕，Picaridin噴左臂。結果因為兩個孫子和我住一間，蚊子都去咬他們，看來小鮮肉比任何藥水都更管用。

七點一刻，小巴來接。大家擠上車，看到白天的多國街景。客棧在城中區，傳教站在住宅區，十五分鐘路程。上班時間，交通混亂擁擠，摩托車不少。喇叭聲不斷，超載情形普遍，彷彿回到早期的台灣景象。

傳教站是個兩層樓的民宅，樓頂加上一個鐵皮棚頂，就作為活動場所，吃飯聚會都在樓頂。二樓住家，廚房、廁所在底層一樓。樓梯在屋外，露天無棚，每階都很高，爬上爬下，年輕人飛奔，我有點吃力。

 
上：當地聯盟基督教會，民房改建的傳教站。樓頂是教會活動場所。
下：我們每天必乘的巴士。一團30人，加上兩個大水桶，車子只有24個座位，因此永遠超載。

當地主持牧師Rick，義大利後裔，來自西雅圖一帶。先前在墨西哥西海岸Ensenada港口城市傳教，六年前轉移陣地，來這裡開創新的傳教站。看來是個很能捲起袖子苦幹的人。多明尼加大部分人信奉天主教，基督教會是比較近年來才發展起來。Rick的主要工作，以服務為主，對象包括孤兒院，老人院，少年感化院，監獄，垃圾場拾荒人群以及本地教會。我們這次來，就是要參與這些工作，體驗一下如何跟窮苦人分享生活和信仰。

此外，他們還正在興建一座農場，雖然才完工一半，已經在塘裡養吳郭魚、另有蛋雞和山羊，也種些辣椒，玉米，芭蕉等。魚和蛋兩項，已經在運作，利潤可喜。將來，還計劃建塑料回收處理廠，目前廠房已蓋好，還沒有能力購置機器。這個農場的願景，一是用盈餘來支持本地各教會的經費，二是給當地人提供工作機會，三是給當地人傳授這些技術，準備未來的發展。這次，我們也可以去農場做工，幫忙建設。

同時來「福傳」的還有兩組人，各別來自新澤西和阿拉巴馬，每組有約十人。大家基本上混在一起活動。

 
上：蒙蓋住的是魚苗池，魚大一點就換到後面敞開的魚塘。
下：是現有的蛋雞。後面木頭架子，一格一格的是它們生蛋的小隔間，隔間裡舖上穀皮好下蛋。

今天是星期天，休息日，Rick安排我們去海邊看看，順便去他朋友開的餐館吃中飯，並為我們的工作做個祈禱開幕式。巴士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到海邊，感覺很遠，或許只是這裡的公路比較差，時間花得不少。

餐館裡，吃到第一盤多明尼加飯：幾小塊類似紅燒的牛肉，一大碗米飯，澆上煮黑豆和汁，配上炸芭蕉，相當好吃。聽說這裡肉很貴，尤其是牛肉。一般每餐都是白飯，豆子多，肉少。生菜不敢吃，怕水不乾淨。海邊人很多，遊客和本地人參半，看來是個公眾海灘，附近全是旅館，顯然是個度假地方。

日出日落，第二天。

每天的日程是早上七點半到傳教站，先讀經，保祿或雅各伯書信，然後默想片刻，Rick就帶大家做早禱。早飯每天都一樣：煎餅（pancake），炒蛋，水果（木瓜，鳳梨，蜜瓜），早餐香腸，咖啡，牛奶。偶而有香蕉、果汁。非常簡樸無華，填飽肚子無虞。

 
上：我和我的大早餐。所有團體活動都在樓頂，它是個多功能活動場所。
下：阿牛和別人，幫忙飯後洗碗。

餐廳收拾完畢，巴士把大家送到工作地點。早上可選去各據點做探望服務，或是去農場做工。探望也好，做工也好，都很遠，車子一坐就是一個小時以上。所幸，這些地方，全在同一個大方向，還不必來回跑。

中午，巴士來把大家集中到農場，一起吃中飯。每天中飯都是火雞三明治。自己拿麵包，生菜（傳教站洗淨帶來的），火雞肉等胡亂夾住，站著吃，喝點瓶裝水。農場有成群（至少有成千）的蒼蠅，個頭很小，馬力很足，拼命要來叮三明治，我們必須倆相不讓。

 
這是農場新建的活動中心，右邊是兩間廁所。我們每天中午吃三明治時，就站在左邊前廊的棚下。

下午，只有兩個選擇，或去一間本地教堂幫忙小孩的暑期聖經班，或留在農場做工。教堂在比較好的區域 ，聽說冷氣很足，體力要求也不高。農場工作比較苦，悶熱太陽下，還要做體力活。

下午三、四點收工後，各路人馬坐巴士回客棧，休息片刻，五點三刻再回到傳教站吃晚飯。晚餐很簡單，每天都差不多：飯，豆，雞或豬，生菜，水果。飯後要做大約一小時的「團契」，包括禱告、唱詩、分享。然後，準備明天如何分組，繼續到各個工作點去做「服侍」（Service）。每晚九點以後，才會回客棧休息，日程排得很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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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一早上，我們大大小小有大約二十人，去孤兒院看望孩子。孤兒院是天主教仁愛會修女在負責的，一共有三位修女，一位望會生，管十三個孤兒。最小的兩歲，最大的十歲，男女孩都有，幼小的較多。其實這些小孩，並不是真正的孤兒，他們的父母因為犯案，關在牢裡，使他們變成無家可歸。他們一般會在這裡待上好幾年，才會被接走。那天，大的孩子跟我們玩球，跑一跑。小的，都伸手要我們抱，看了很令人難過。沒有父母在旁的孩子，連被人抱抱都很難得。Rick他們每週回來看望孩子，帶吃的玩的來陪他們一下。看來，這裡，基督教和天主教在服務窮苦人上還是願分工合作的。

 
         和孤兒院的小孩玩Frisbee。

下午，我留在農場幹活。農場的工永遠做不完：和水泥，軋路，運土，釘雞舍，漆雞舍鐵皮棚頂。衡量一下自己的能力，只配漆鐵皮。這天，農場上男士全在做大體力活，團裏女人和小孩全去了教堂聖經班，只剩我一人搞油漆。廠房裡，又熱又悶，但至少沒有曬太陽。一個下午，汗流浹背，不知喝了多少瓶水，漆了十來張鐵皮，也算有點成就。今天因為人少，從農場回去可以坐Van，車裡冷氣很足，很是享受。

 
少年幫忙運土鋪路，成人和水泥。

日出日落，第三天。

今天我們有約十個人來安老院服務。這裡也是天主教修女在負責，環境相當優美。據說，多數的老人，是被家人棄養，送到這裡來的。這個國家沒有任何健保制度，一切醫療費用得自己想辦法。可能這也是有病的老人，家人無法負擔的原因。我們帶來飲料和各種顏色的指甲油，原來這些年紀一大把的老太太，還都喜歡把指甲塗的紅紅綠綠。院裏有二十來位老人，女多於男，而且，女的身體狀況相對都比較好，男的多半已行動不便，要坐輪椅。團員們幫她們塗完指甲，陪著聊天，喝點飲料，探望就結束了。

 
一位團員幫老婦塗完腳指甲油。

下午，大部分的人又去教堂聖經班幫忙，我和一些人留下來，在農場做工。今天有幾個大人和小孩，幫著我繼續油漆雞舍鐵棚。雖然，他們減輕了我的工作量，可是，小孩做的工，真是不敢領教。幸好只是雞棚的鐵皮，要求也許可以馬虎一點。

忽然覺得像個migrant worker一般，每天粗茶淡飯，定時勞動、休息。幾天下來，居然不以為苦，還真 感到樂在其中，自己都有點驚訝。

日出日落，第四天。

今天早餐後，巴士把所有的人先帶去農場，再分別去少年感化院，監獄。我們要去垃圾場的十幾個人，先在農場做了一大堆三明治。六十份是要發給拾荒人的，另外，每人給自己也做一份，寫上名字。帶著三明治、餅乾和水，巴士送我們到半路，有個重型平板卡車來接，因為進垃圾場的路很難走，巴士會陷下去。平板車很高，年輕人一跳就上，我這老嫗仍覺得費勁。卡車慢慢駛進垃圾場，起先有好幾處冒濃煙，垃圾著火，空氣很嗆人。再進去，只看垃圾如山，臭氣熏天，地上污穢泥濘不堪。停車後，大夥走上垃圾堆，拾荒的人就從垃圾山後面，陸續出現。這些人都衣著襤褸，腳穿厚靴，因為垃圾堆裡隱藏著許多危險，稍不留意，就可能受傷。

 
在垃圾場拾荒的人，知道傳教站的人員到了，就從垃圾山後過來。
參加禱告，交談一會兒，一起吃個三明治。然後回去，繼續拾荒。

Rick的太太問候大家後，帶領禱告。我們回到卡車旁，分發食物和水，然後和他們一起吃三明治。我們團員們面不改色地聞著臭氣，踩著髒地，揮趕著蒼蠅，啃著三明治和他們聊天。一個拾荒者，心情大好，跳上卡車，還為我們高歌一曲，感謝上主賜福！

Rick說，這些人每天來垃圾場撿瓶瓶罐罐，賣給回收廠，但廠方把價錢壓得很低，拾荒人生活溫飽難求。Rick的傳教站想在農場，建一個塑料回收處理廠，用好一點的價錢向他們買撿來的塑料廢品，自己加工處理後再轉賣。希望這樣也能給拾荒人一點幫助。

午後，回到農場，我留下來繼續做工。今天，有四個很管用的成年女士幫忙油漆，我就升做指揮領隊了。Rick說雞棚至少需要一百二十張鐵皮，我們幾天下來，拉拉雜雜地完成了八十多張，等到今天漆完，大概會有一百多張。

大夥在空廠房油漆鐵皮。四個長架，可放八片鐵皮。

一連三個下午，油漆這事都歸我做，我自動變成漆鐵皮的負責人了。明天，我想全天在農場幹活，想把這個任務做完。三個下午在又熱又悶的廠房做工，居然還沒有累倒病倒，明天來工作全天，應該可以吃得消。

日出日落，第五天。

早禱時，聽到已有兩人病倒，腹瀉不止，全身無力。好像不是我們團的。

早上抵達農場，點清完工的鐵皮，一百一十二張，以為再漆一輪（八張）就可交帳。豈料，Rick來告訴我，雞舍工頭說要一百五十張才夠。早上，幾個能幹的年輕人來幫忙，一下就漆了好幾輪。下午，大半的人去了聖經班，外面水泥工作也吃緊，Rick只派了Don一人來幫忙。牧師Don道講得很不錯，我們也聽過好幾次，不過Don做粗工好像就沒講道那樣在行。但無論如何，我們倆人，收工前最後總算完成任務，油漆也正好用完。

今天在農場一整天，很累人。那些室外做工的男士，曬了一整天的太陽，更是筋疲力盡。

日出日落，第六天。

今天早上我們有人去給十五個貧戶送濾水器。濾水器是從美國製造廠募捐來的，希望能能解決一部分家庭飲用水的問題。這些人，住鐵皮屋，沒有自來水，經濟和住家條件都非常困難。傳教站的人每次還給他們帶點可以炊煮的食物來。

婦女領了濾水器，面露微笑。他們住的鐵皮屋，非常簡陋。這一帶是貧戶區。

早上回到農場，清點所有的完工鐵皮，一百五十七張。油漆晾乾了的，收攏成兩疊，尚未乾透的，整齊排列在廠房地上，等下一批志工來了再收。交給我的工作，已達成目標。老僕已經盡力，可以放心地走了。

上：尚未完成的雞舍。

下：給雞造「生蛋產房」的主力人物。

下午，釘雞舍的那夥人，水深火熱，正在趕工，本來我打算去幫忙，實在感覺太累，精力告罄，勉強做工恐生意外。直想倒頭就睡，可惜別人都還在努力，於是坐在建材木板上歇息，想到明天就要告別這「Mission」的生活，正好用這時間，回想來這一週，到底有何所獲？ 回程一路上，看見路旁有無盡的芭蕉園，卻看不到一間工廠。只有農業，沒有工業，民生潦倒，到處是未完工的民宅。公路旁，不少攤販，果蔬攤，陶器攤，雜貨攤，偶而也會有個豬肉攤，最多的還是輪胎店。這樣一個基礎建設很差，一切不上軌道的國家，人民生活的希望在哪裡？

晚餐後，Rick 和大家珍重再見，鼓勵我們回到自己的崗位，不忘繼續為周圍的貧苦人服務，分享我們的富足。

日出日落，第七天。

今天中午，在離開傳教站的路上，我有一個機會，單獨問問司機這裡的生活狀況。他說這裡生活很苦，治安很壞。政府很腐敗，稅收很重，人民卻拿不到任何福利。以他個人為例，母親有嚴重的糖尿病，藥很貴，政府沒有醫療補助，全要自己負擔。他的微薄收入，給母親買藥之後，剩下只夠吃口飯了，完全沒有出頭之日。這裡的窮人，吃不起肉，主要就是吃米和芭蕉，全是高糖分的東西。我能說什麼？司機又說了很多令人忿忿不平的政治現象和社會弊病，最後，他告訴我：「但是，我知道上帝愛我！」聽到一個窮苦人，感覺不到周圍人的愛，得不到政府的關懷，只有信賴看不見的天主的愛，使我感到「悲從中來」。我們的世界怎麼了？

我希望能多瞭解一點「日出日落，又一天！」對窮苦人，是悲？是喜？是嘆息？窮人的希望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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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感想）：

》回到貧窮地區，能再次胼手胝足地從事建設，覺得很欣慰踏實。
》生活簡單，一點都不講求考究，讓人覺得自由。
》用汗水取得的成果，終生受用不盡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我能安之若素，長時間地過貧窮的生活嗎？
》基督教的團契，力量很大，彼此依靠，彼此協助，能成就很多事。
》基督徒，除了有外在的事功，還得有內在的修煉，缺一不可，否則 徒剩 「自我感覺良好」。
》看到窮苦的鄰人，要感謝你有機會和他分享所有，不是感謝你情況比他 幸運。
》每天要有獨處靜默的時間，否則行動失去重心後，剩下的是浮動。
》「福傳」不只是帶來「福音」的信息，也要給人帶來生活的改善。
「福音」不僅是「信息」，更是覆蓋全面的「風氣」。
》一個國家，要有足夠的中產階級來支撐，否則，貧富不均，中間架空， 就遭受失衡的痛苦。

附錄：其他幾張照片。
 
團員們和感化院的青少年一起做祈禱。

 
團員們和附近的小孩一起打籃球。

 
團員在教堂聖經班和小孩交流。

 
這是渡假村（Resort）裡的美景，和牆外的貧困景象成強烈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