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修小會的共融園地

最愛圓點南瓜 / 草間彌生

王玉梅

又到了橙黃橘綠、秋風送爽的季節，大樓管理員的桌面應景地擺著雕刻的小南瓜燈，使我想起舊金山灣區開始變色的路樹、掛滿枝幹澄黃色的柿子，以及商場、路邊、農田等，成堆的各色南瓜。聽說，橙色調的「南瓜柿子頭」，是東京目前最時尚的髪型。

南瓜和柿子，好看、好吃又有營養，一直是我的最愛。說到南瓜，一定有人會想到裝扮奇異的日本國寶藝術家草間彌生，和她各式各樣造型可愛、色彩亮麗的南瓜作品。雖然南瓜這個標誌性的圖像，早已存在草間彌生的心中，但直到1981年，第一幅帶有黑點的南瓜油畫才正式問市。她不用線條，只以單點及透視法勾勒南瓜，反更為突出。大大小小的黑色圓點，單純又繁複，無止境的網紋背景，使觀眾目眩神迷，困惑於具象和抽象之間。

1929年出生於日本長野縣的草間彌生，家裡經營苗圃和種子買賣，各種植物和花朵，自然而然地成了她創作的題材。她自小就有神經性的視聽障礙，長期受心因性精神疾病所苦，時常躲入自己的內心世界。少女時代曾因畫南瓜而獲獎，故特別喜愛胖嘟嘟的南瓜和美麗的花朵。她曾說，小時候常在家裡植物採種場玩，摘下來的南瓜𣎴但清新可愛，有時還會跟她說話。長大後她覺得南瓜在視覺上充滿了幽默感，而成為她安定心神的法寶。異於常人的感受，使她難與他人溝通，畫畫成了自我療癒的方法。執著於藝術的熱情，是她克服精神疾病、免於自殺的最大力量。與伴隨她的精神疾病和平共處，使她不斷重複地將感官世界的幻覺，以藝術創作表現出來。

1957年，草間彌生前往紐約，由於作品前衛，參與克萊因、安迪沃荷等當時知名藝術家聯展時即受重視。有天，她盯著有圖案的紅色桌布看，突然間發現，整個房子和她自己，都被同樣的顏色和圖案包裹，然後又滋生蔓延，覆蓋了整個世界。1966年，她使用小圓燈泡和大面鏡子，和無限反射的空間裝置，創作了： 《無限的愛》。這件令人感到暈眩迷幻的作品，使她成名，也使她探討「亞裔女性在西方社會面臨困難」的作品，備受矚目。草間彌生剛到紐約時，很渴望成名，但女性在外地，尤其是日本人在戰後的美國，是非常被怨恨的。若非她懐有堅定的信念，否則絕不會獲得重視或任何的成就。但很特別的是，她時常穿著和服現身展場，吿訴別人也提醒自己是日本人。

她最知名的作品是紐約時期所繪：《無限的網》，和《自我消融》繪畫系列。草間認為：世間萬物都是由無數的圓點組成，地球也是宇宙中千萬圓點中的一個。她用圓點創作，營造出無限延伸的時空感，令人無法確知真實世界的邊界。無限的網絡，不斷地重複、延伸，引領普普藝術的風潮，似乎也正是她不斷走出自我、超越自我的歷程。她認為自己是一個患有強迫症的藝術家，因為她一開始工作，就無法停止，有時連續作畫長達三、四天。她畫大量的圓點在各種物品、動植物身上，藉著線條、圓點，無限蔓延、重複堆疊，混淆了真實和幻覺，使觀賞者陷入暈眩狀態，不知身在真實或虛幻中。她也在人體上畫圓點，不斷增生的圓點和層層交錯的網絡，似乎延伸出一個小宇宙，她將自己內心的恐懼融入圓點，不知不覺地自己也融入其中。她認為網狀結構相似富有生機的生命本質，這樣做使她漸漸回歸宇宙原來的自然樣貌，並與大地合而為一。

1973年，草間彌生抱病返回日本，並住進精神療養院，從此生活才逐漸轉為平靜美好。她每天在醫院對面的工作室，工作至少八小時，如此這般地完成許多驚人的創舉，除了繪畫、雕塑，還有音樂、電影、小說與詩集。她感覺世界是ㄧ張巨大的網，自己雖微不足道，卻真實地存在其中。為了與伴隨她的精神疾病和平共處，不斷重複地將感官世界的幻覺，以藝術創作表現出來。她的作品豐富多元，不但備受讃譽，更奪得許多新人獎，部分作品雖有爭議，但國際展覽卻邀約不斷。最令人刮目相看的是，她與時尚名牌路易威登跨界合作成功。

路易威登的創意總監是草間彌生的粉絲，曾飛到東京拜訪她。一個塗了白色圓點的LV包，促成了雙方合作的機緣。當我在史丹福大學購物中心逛街時，發現櫥窗中路易威登的皮件、服飾等，出現草間彌生知名的圖案時，驚訝地差點叫出聲來。百年經典品牌注入新的創作元素，不僅成功地提升了商品的美感與價值，這些活動於全球各地的名牌精品，也使日本藝術家草間彌生的名聲更為遠播。其實，草間彌生早已為日本知名品牌設計服裝、手機、手機盒、收納盒，也為國際名牌化妝品設計圓點化妝包與化妝箱。她限量發行的服飾、版畫等，都締造了藝術商品化的佳績，在市場上造成了瘋狂收藏的風潮。

記得1966年，草間雖未獲得邀請，卻自己帶著1500個金色鏡面球體構成的裝置藝術品，參加威尼斯雙年展。告示牌寫著：每個金球售價2美元。她穿著金色的和服端坐醒目的裝置藝術作品之間，令參觀的民眾印象深刻。1993年，草間正式代表日本參加威尼斯雙年展。接著臺北雙年展、雪梨雙年展，從此聲名大噪，也確立了她在國際藝術上的地位。1995年，草間彌生的作品《無限星網》，延續「無限的網」系列，以光點連結鋪展成一個有機的網，幾乎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她堅信，藝術創作的哲學來自深度冥想⋯。透過沉澱與觀想，草間彌生繪出了冥想感知的宇宙世界。

2014年，是國際的「草間彌生年」，紐約畫廊舉辦《身在天堂》展覽後，亞洲巡迴展在上海當代藝廊藝術館：《草間彌生：我的一個夢》，拉開了序幕。藝術是她生命的全部，每天不停地創作，正如植物不斷地生長，範圍擴大，使她更加茁壯。她是現今在世，最廣為人知的藝術家之一，雖已屆90高齡，仍持續不懈地創作，且數量驚人。她有許多前衛畫家的朋友，卻一直單身且獨自創作，也從未屬於任何藝術團體。她自小就深受精神疾病所苦，卻從未被病魔擊倒，她以創作超越痛苦，並獲得驚人的成就。

一直從事繪畫、雕塑、行為藝術，同時也愛服裝設計和寫作的草間彌生，筆觸細膩、用色繽紛，風格超越東西文化的限制。她不用手機、電腦，然而作品不但前衛，類型也豐富多樣，雖已屆高齡，但仍很努力地將內心和潛意識的迷思表現出來。她以簡單的線，創造出重複的經典圖案，驚人的畫面展現出獨特且持續不懈的內在精神，令人讚嘆也令人過目難忘。「清醒的瘋狂」、「真實中的超現實」、「寫實卻又拒絕公式化」⋯等，正是這位原作品有強烈個人特色，日本「怪婆婆」草間彌生，自我創作歷程的真實生命寫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