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蜻蜓
譚愛梅
我們來美國,第一個留下來居住的就是明州的首府 Minneapolis。明州是個萬湖州,它的州名的代號就是"Ten Thousand Lakes", 像紐約代號是 “Empire State"一般。
美國,一切看來都那麼不同,到處充滿新奇。黑人,白人,印第安人,高大的建築,寬大的空間。不同的思想, 不同的文明。因為我們很年輕,充滿了活力,什麼都不怕,什麼都想嚐試。
明州湖多,得天獨厚,很自然的,釣魚就變成我們工作之餘的主要休閒活動。以前在台灣從來沒有釣過魚,一切從頭學起。釣魚要買執照,州政府每年會買很多小魚放到湖里。買執照也等於交點錢給政府,幫幫買小魚的費用。釣魚用活餌,也有假餌。以前假餌作得不好,釣不到魚,附近的人們,喜歡用小活魚,和蚯蚓作餌。有樣學樣,我們也學他們。小魚和蚯蚓被鉤上餌時是充滿了恐懼,疼痛的。他們扭曲著小小的身子一直在掙扎,我們卻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只要釣到魚,只要滿足釣魚的樂趣,對這些小魚小蚯蚓的痛苦也覺得是理所當然,別人這麼作,我也做。
那時以釣魚為中心而發生的趣事,枚不勝舉。也成為日後,非常值得懷念的一段。
離開明州之後,我們到過加州,紐約,加拿大的多倫多,偶而,也有釣魚的機會。但是沒有一處比在明州時那麼好玩,而且釣的魚都可以吃,所以殺魚,清魚,都變成我們引以為傲的拿手好戲。就像白人喜歡打獵,殺了動物還沾沾自喜。
退休以後,為了接近孩子們,搬來了芝加哥。因為,靠近五大湖的密西根湖,很快就連想到當年釣魚的種種樂趣。可是,女兒說,附近很多湖是被汙染,釣的魚不可吃, 連密西根湖在內。
去年,好不容易在 Illinois 的北邊,和 Wisconsin 州交界處,找到一處寧靜怡人,沒有汙染的狐狸湖(Lake Fox)。我們以為終於可以重拾年輕時的歡樂。
卻不曉得是否因為讀了世鐘兄的「殺生罪孽」的文章,深入腦海,因而心生憐憫?還是自己年齡已到,修身養性有些許成就,改變了我們的想法?
總之,到了上餌的時候,看到被切成一段段,或整條被鉤在魚鉤上,扭曲,痛苦的蚯蚓,竟然變的很不忍心。突然間,當年釣魚的歡樂情懷,消失殆盡。
後來,雖然勉為其難的釣了幾條十一,二寸長的 Perch,就打道回府。
沒想到,回家清理的時候,三條已經沒生命跡象。一條竟然,還活奔活跳,眼睛張得大大的看著我們,求饒的樣子,真不曉得放生還是一刀下手作個 murderer。
想想,我們好不容易開了一個半鐘頭的車回家,已經很累,就近丟回 Michigan 湖,也要花一個小時開車來回。想想,只好交給先生去處理。眼不見為淨。
這麼一來,我們對釣魚這件事,已經完全沒有什麼心情了。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沒有再談釣魚的事。
今年,從台灣回來之後,可能是在台灣吃慣了新鮮魚蝦。美國中部的魚蝦多數是冰凍的,沒那股新鮮味兒,除非自己從湖理釣上來。
於是,重新燃起了釣魚的雄心。
幾經掙扎,我們決定再次進軍“狐狸湖”。
我決定只用假餌。如此只有釣到的魚兒會受苦。(有點阿Q.)
我先生倒是沒想那麼多,他對釣魚仍然充滿了野心。我則悠悠然的在船塢以及岸邊,閒閒的丟假餌,回收。他則忙著上他的蚯蚓,不時還到處視察,看看其他人是否釣到。不亦樂乎。
忽然間,我注意到左側的水面上有一隻兩寸半大的蜻蜓,不斷的掙扎,想飛離開水面。但是,無論如何努力,牠就是飛不起來。腳部似乎被什麼東西纏住。但是,它又離開我們那麼遠,也不可能驚動別人去救一隻小蜻蜓。
有時候魚兒也會吃水面上的昆蟲,但是,看牠掙扎的時間和狀況,又不像是被魚兒纏住。當然,如果繼續下去,也很有可能會被大魚吃下去。
我想想,自己的假餌反正也沒魚兒窺視,不如設法救救這隻蜻蜓。試拋了幾次,卻毫無進展,因為自己也不曉得如何救牠。反而,更為驚動了小蜻蜓,翅膀扇得更劇烈。
忽然靈機一動,想想如果魚鉤可以拋過蜻蜓的另一邊,讓鉤,鉤到那邊的水草,然後將水草拖向我這邊,蜻蜓駐足的水草也會跟著被推向我這邊。果然有效。
但是,奇怪的是,當我慢慢的將蜻蜓拉近的時候,,牠竟然也完全停止了掙扎,任我們拖曳。不久,牠就被拉到船塢邊。牠仿佛也知道我們是在想辦法救牠,我先生扒在船埠,伸手將牠撈起來。牠也沒有掙扎。乖乖的讓我們將它放在船塢的木板上。和牠一起撈上來的是一條有白色黏膠的細皮帶,腳被粘膠黏住無法掙脫。上來之後,我們把牠的腳小心的和膠液分開,牠並沒有飛離的意思。可能已經太疲憊了。牠的顏色非常美,全身淡粉綠,兩個大眼睛是淡黃綠。我還沒見過這麼美麗的蜻蜓。
這時,已經六點多了,又在水邊,暮色低沈,越來越冷。我想我可以用我的手溫來呵護它,於是將手掌伸向它,沒想到,它也竟然用胸前的四隻腳爬上我的手指,然後爬到手心。這時,我注意到它的四的個翅膀,有一個的主要骨幹,已經斷了,一定是在掙扎的時候弄斷的。
接著我用另外一隻手掌掬成一個小空間,讓牠更暖些。因為,我練氣功,經常,手心熱熱的。它好像也很能感受到我的熱能,體能逐漸恢復。
我們很快就要回家了,這時我才發現,自己對蜻蜓的一切毫無所知。
我只想把它放回它平常生存的空間。我把它放在就近的青草地上。它卻緊緊的抓住我的手,不肯離開,我想可能水邊的長葉綠草叢裡,比較適合。因為常見它們出沒其間。果然,我把手往長綠草叢裡一伸,它就欣然跳落,我想應該就是這裡了。
從小到大,每次為了好玩,想要捉蜻蜓,都被它們機警的逃走, 記憶裡覺得長久以來,它們是以人類為公敵的。
以前,對聖方濟格能夠和很多小動物交往,覺得因為他是個聖人。今天,竟然也讓我這麼一個凡人,有這麼一個特別的機會,和蜻蜓交往,讓我明瞭,它們雖然那麼小,一樣可以以肢體和我們互相溝通。
回家之後,特別查了一下 Google ,才知道蜻蜓是在恐龍時代就已經有了,科學家從恐龍時代的化石發現了蜻蜓的存在。母蜻蜓在水中產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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