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修小會的共融園地

解 放 神 學 的 今 是 與 昨 非？

耿 慶 文

最近，當國際媒體都大篇幅地報導標榜無神論的古巴總統卡斯楚（ Raul Castro) 與教宗方濟各會面後，竟宣稱自己會重新開始祈禱時，許多梵蒂岡觀察者們卻將注意力轉向了另一位也是來自拉丁美洲的 86 歲老者，有「解放神學之父」稱號的祕魯籍古提勒茲主教（ Rev. Gustavo Gutierrez) ，他在五月十二日以主賓的身份出席了梵蒂岡的一場新聞發佈會。 二十年來，這位隸屬天主教道明會的神學家與他的解放神學論述一直受到來自羅馬教廷高層的質疑，甚至有意的鄙視。 因此，這次古提勒茲主教能夠在梵蒂岡高調地粉墨登場，對於現任教宗方濟各治下天主教會神學思維的轉變與今後的行事方針，都具有劃時代的象徵性意義。

上世 紀 六十年代是後 現 代化 時 期人類思想 激蕩 的一個 重要階段 。 東西方兩大壁壘之間的冷戰日益熾烈，在亞洲越戰 打得正酣，而美國國內反戰情緒結合反體制的嬉皮士思潮更是風起雲湧，橫掃 全國並向歐洲蔓延。 就當全世界都聚焦北半球的紛亂與騷動時，一個訴求社會公義與人性尊嚴 的新神學觀－－解放神學，在拉丁美洲幾乎被遺忘的貧窮土地上悄然出現。 解放神學是根源于聖經語言： 基督降世不僅為救贖人類于原罪，也要消除現世的不公 義和剝削窮人的社會經濟結構。

於是，「 窮 人與弱 勢 者 優 先」（The preferential option for the poor and vulnerable) 的神學信念於焉興起，並在1968年和1979年兩次拉丁美洲天主教全體主教會議 上被確 認為傳 教與社會服 務 的指 導 哲學思想。 主教們宣稱：「作為基督的教會，我們必須與窮苦和受 難的人們站在一起，讓弱勢者的聲音被聽到，明辨他們呼求的正當性，並重新檢 視現行的社會與政治體制對窮人的影響...。」

但是，在當時的地緣政治氛圍下， 來自本位思維根深蒂固的歐洲神學界，批評解放神學是「披著福音外衣的馬克思階級鬥爭論」的聲音，從未中斷過。 而1980年當選的美國雷根（Ronald Reagan) 政府更直接指責解放神學是蘇聯KGB所炮製，意圖利用天主教會在拉丁美洲發動暴力革命的陰謀。 與此同時，軍人世家出身且內心反共的波蘭籍教宗若望保祿二世，在時任教廷信理部部長拉辛格樞機（後來繼任為教宗本篤十六世）的襄助下，也在天主教會內，透過神學批判及行政處分，雙管齊下地運作壓制解放神學思潮，並試圖對其支援者消聲。

而今，物換星移，隨著古提勒茲主教在羅馬受到的特殊禮遇 ，解放神學與基督福音精義的相容性，甚至相輔相成，已不再是一個需要討論思辨的問題。 來自拉丁美洲的教宗方濟各，將莫須有的政治意識形態爭執置諸腦後，而將服侍弱勢族群，消除貧窮訂為天主教會入世使命之首。 他並任命了一位解放神學的權威學者，德國籍的神學家穆勒樞機（Cardinal Gerhard Muller) 為新任教廷教理部部長。 雖然馬克思的幽靈仍然陰魂不散，面對來自教會內外保守派「馬克思信徒」或是「共產黨同路人」的指責，方濟各四兩撥千斤地回答：「我一生中遇到過不少善良的馬克思主義者，所以對於此類標籤，我並沒有被冒犯的感覺。」

而當古提勒茲主教被問到是否仍然認同卅年前他那些激情的言論和著作時，他幽默地反問那位已結婚廿年的女記者：「 妳 是否還愛著 妳 的丈夫？」 在得到正面的回答後，他又問：「妳還會寫給他廿年前那種熱情洋溢的情書嗎？」

是的，解放神學的本質精神未變，但時間與智慧已將當年的激情沉澱成穩定的婚姻。 面對天主教會的新氣象，我們禁不住也發出一聲欣慰的感歎：「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

自新加坡《聯合早報》轉載

作者耿 慶 文 為 美國康乃 爾 大學博士，加拿大文化 觀 察者。 閱讀該作者其他作品，請連接： https://twitter.com/JohnCKe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