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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自覺與自決---

子民 2/2008

 

去年在課堂上讀到一篇寓言,有關亞當和厄娃的两個兒子,加因和亞伯爾。按古經上記載,加因祭獻的是農作產品,天主不收,亞伯爾祭獻的是畜牧產品,天主卻收下。加因百思不解,最後,由於嫉妒而怒殺了亞伯爾。這篇寓言講到的事是這樣的:

 

 

加因和亞伯爾在亞伯爾被殺後,兩人在曠野裏重逢。老遠就彼此認出來了,因爲兩人都是高個兒,沙漠的黃昏把他們的影子拖的長長的。兄弟兩人, 席地而坐,生了個火,凖備吃點東西。兩人都沒開口,就像往常,每天歇工以後一樣。這時,夜空已昇起那顆尚未命名的星星。在微弱的火光下,加因忽然注意到,亞伯爾額頭上那個被石頭打的疤痕,他那剛要放進嘴的烤餅,就一下子掉到了地上。於是,加因就懇求弟弟原諒他的罪行。亞伯爾囘答說:「究竟是你殺害了我,還是我殺害了你?我真記不得了。你看,我們現在不又像以前一樣,在一起了麽?」加因說:「那我知道你是真的原諒我了,因爲忘懷就是釋懷。現在我也得試著把它給忘掉。」這時,亞伯爾擡起臉來,緩緩地說:「正是,要是老讓悔恨繞在心頭,負就會愈加愈重。」(原著:Leyenda by Jorge Luis Borges, Argentina)

 

 

短短的寓言到此霍然結束。這一切當然發生在伊甸園外,距厄娃吃了那致命的蘋果,早有一大段時間。一直到今天,還有人埋怨,都是厄娃經不起攷騐,去吃那令人永遠懊喪的蘋果,使人告別了那仿佛叫人神往的伊甸園,和那種難以想像的無憂無慮生活。

 

故事裏,我們看到的,一個是熱血澎湃的加因,一個是冷靜含蓄的亞伯爾。像在同一個頭顱裏,放進一個放浪不拘的右腦,卻得永遠伴著一個就事論事的左腦一般。又像在同一個屋頂下,有了個少了一條筋的男人,又住了個多了一條筋的女人,一個略微遲鈍,一個又稍嫌敏感。這一切意味著,伊甸園外的種種紛爭摩擦,注定還要在我們生活裏繼續上演。

 

離開了伊甸園的人類,就像是脫離了母胎的嬰兒,從此要靠自己的免疫体,去對抗病菌的不斷侵襲。如今,再要想退出紛爭,幻想囘到母胎萬全的保護之下,重新漫遊於伊甸園中,人人明白,那決不可能。

 

幸好,離開伊甸園之時,是“有備而去”。天主或許故意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竟讓原祖帶著吃蘋果的後遺症:有了智慧知善惡,去到園外闖蕩。從此,因爲人性裏有了這兩件非常重要的品質,日子雖然艱辛,但終究還是打出了一片天地。

 

其實,離開伊甸園,可能和離開母胎一樣自然,一定有它積極的意義。它讓我們有機會成長爲一個個獨立的個體,在生活的磨練下茁壯。其間,有時還能反過來,參與天主的建設工程。當然,我們也慶幸在始初,沒有自衛能力時,有著伊甸園和母的萬全保護。人生到世界上,就略知善惡,那就是有良知,也就有能力自覺。也有些許智慧,那就有了判斷力,也就有能力自決。這良知和判斷力,就像是種子,在我們内,隨著我們的成長,漸漸發芽成熟,使我們變成一個有自覺,能改正,下決心,追求理想的人。

 

這些年,在與不少老年朋友交往中,的確看到許多沉重的靈魂因爲,在漫長的嵗月裏,他們經歷了無數考驗,不論在個人,家庭,社會,工作或信仰上,縂有因爲缺乏自覺,也有因爲缺乏判斷,錯誤頻頻。這使許多老年人,在面臨人生道路的尾段時,覺得來日無多,無法彌補,而特別感到悔恨和遺憾。

 

看來,真要想活的自由自在,必須常常運用忘懷和釋懷兩件法寶,正像寓言中,加因和亞伯爾所討論的一樣。事過境遷,誰錯誰對,早已無關緊要。事情若能從多方面去了解,問題比較容易迎刃而解。何況,你我沒法完成,沒法解決的事,自有下一批人接班。我們的先祖曾經這樣,我們自己也會這樣,我們的子孫也將這樣。可能的盡量做,不可能的,就都可放一邊,忘懷又釋懷。

 

好比創世紀伊甸園蘋果事件的描述,請問亞當厄娃到底是被罰(出園自求生路)還是被賞了(去闖蕩,還給了智慧和知善惡)?請問離開伊甸園是禍(告別無憂無慮的生活)還是福(可以自覺自決,自討生活,參與建設)?這些題目都可以討論很久,因爲,事情常有兩面,有時,甚至還可能比兩面更多。清楚的是,今天,我們確實是在伊甸園外生活,但所幸我們有智慧,知善惡,能自覺,能自決。我怎麼選擇了,我就會怎麼過。這樣,也許今天,我就能選擇品嚐復活的喜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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