鰣魚宴

鄭至麗



三位初中同學從台北來訪,正趕上哥倫比亞河鰣魚洄游季節的尾聲,我們來到經常有美國原住民捕魚的河畔,那位坐在車裏駕駛座的和對岸的一位印地安人很有默契的打著手語,富美,淑美,美珠和我四人傻傻的看著,他用手勢把我們送到對岸。

他們有鰣魚!

我們過了船閘小橋,隔岸離河面兩、三呎的小平台上站著一位個子高高,上身粗壯的年輕人,他用長桿一端有魚網的工具正在網魚,有兩條銀亮亮的鰣魚等著呢。我們湊足六塊錢買下,美國人是不吃鰣魚的,嫌刺多,網到的鰣魚多半賣給韓國人,俄國人。

一回到家,原本是客人的美珠,淑美開始發號施令,燒魚永遠要準備好一小鍋滾水,多加幾片生薑。我一聽馬上取出從赤水帶回來的薑。福建赤水是我出生的地方,老屋四周仍然有田圍繞。當年那是一個稻穗纍纍的季節,弟媳的妹夫坐在廚房外小凳子上刮生薑皮,手裏拿的是他挑來挑去選上的一片破碗片,他一塊一塊薑的刮,刮好的放在一個竹籃裏,準備切片去曬穀場曬。回美國前,箱子裏被塞了各種閩西乾貨,有藕乾、筍乾、紅菇,還有淺淺黃色的生薑乾,這次有機會用到,怪不了我的沾沾自喜。

我們準備將鰣魚清蒸,紅燒,魚的內臟、魚卵也要作出一道菜,三道菜同時進行。淑美從魚肚裏取出內臟,一長條粉紅色的,是肝吧,她是那麼欣賞的看著。她先用自來井水沖去血腥,再用滾薑水燙好備用。美珠的手將
木耳香菇各種作料,輕輕洒入鍋內,有如仙女散花,鍋蓋掀起蓋下,此起彼落,火候時間也講究節奏。我們都是家庭主婦,廚房就是我們的舞台。

富美這餐菜沒參與烹飪,卻教了我有 奧地利 特色的一招。只見她神神秘秘的擺弄著我的瓷茶杯,杯裏的原有茶漬不久就滅跡了。似乎可以看到她當年在 維也納 勤修博士論文之餘,用布沾著細緻的白鹽,將茶漬一層層,一圈圈的剔磨乾淨。我們飯後坐在陽台上,沏了一壺鐵觀音,傾入白淨的茶杯中,茶色金黃似琥珀,從這裏可以眺望哥倫比亞河。

不遠處,原來有一個跨河的瑟賽婁瀑布 (Celilo Falls),是印地安原住民捕捉從海裏溯河上游產卵的鮭魚的地方,這個瀑布漁場,寬四十三米,深六米,建有移動捕魚台,遠近印地安人雲集此地,是以物易物舞蹈歡宴的場所。一九五七年三月十日那一天, 下游十哩處 達爾斯水壩 (The Dalles Dam) 建工告竣,這一帶水位立刻上漲,淹沒整個漁場,原本奔騰喧嘩的瀑布突然緘默了。

曾經遇見當年七歲的一位目擊者,她說﹕

那無聲無息的 剎那 真是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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